Wednesday, September 15, 2010

建造的人枉然劳力

  撰稿·马莅骊

  像所有看了《盗梦空间》的人一样,我也迫不及待地想晒一晒自己做梦的经历。没错,我夜梦连连,经年不断,而且 常常是梦里套着梦。后来我还会在梦里做文章、编剧本,文笔故事都比现实中的创作漂亮得多。再后来,我开始恍惚,有时甚 至分不清一些场景和对白到底是发生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存在过。于是乱想,假使我们每天必须花16小时睡觉,只有8个小 时的时间保持清醒,那么现实的一切对我们是否还那么重要?

  中国古典神怪小说常常会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圣经》里也有相似的句子:有一件事你们不可忘记,就是主看 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一千多年后,圣彼得的话语在爱因斯坦那里得到了明证,相对论的概念又在电影里得到了演绎:现 实世界,第一层梦境,第二层梦境,第三层梦境,第四层梦境,迷失域(Limbo)……每一个梦境差不多是以20倍的时 速在减缓。然而如果电影里的陀螺继续转下去,那么所谓的现实世界也只是一个相对的坐标。就像梅尔问柯布的:你怎么能够 那么确信这一切就是现实?你的现实可能是别人的梦境,甚至是第二层或者第三层,乃至更深。从这个角度来说,《盗梦空间 》其实给了我们一个无底洞——因为在相对中缺少了一个稳定不变的绝对。

  当彼得说“主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时,是有一个绝对的视角的——上帝本身。上帝在《出埃及记》里启示摩 西:我是自有永有的。这一点可能是人最难体认的,因为我们的理性无法为我们塑造出一位超越任何时空、毫不受限的耶和华 。有时候我们情愿满足于停留在相对性和未知性里,或者好像柯布那样仰赖他的图腾(陀螺)。他在不同梦境中穿越的时候, 只有图腾可以让他辨别自己到底身处梦境还是现实,到底是庄生还是蝴蝶。

  绝对价值坐标的丧失,也会带给自我价值和身份的丧失。当年轻的梦境设计师艾里阿德妮最初离开他们时,柯布就非 常有预见性地断言,她一定会去而再返,因为这个被造的现实世界已经无法满足她了。柯布自己也曾深受诱惑,当他和妻子创 造出他们的梦境时,一开始不亦乐乎流连忘返,感觉就像上帝一样主宰着一切……受造者的野心在这部电影里得到最大的呈现 。盗梦者也好,造梦者也好,他们无不把自己变成了神;更有甚者,上帝至少给了人自由意志,让人独立地去思考做决定,去 赞美或者去反叛,而造梦者却把自己的意念植入了他人的思维中……

  然而,若不是耶和华建造房屋,建造的人就枉然劳力。柯布最明白我思故我在的道理。他说:人就是一个想法,如果 想法被人替换,就跟把这个人杀死了一样。他也亲眼看到自己所制造的悲剧,妻子梅尔因为被植入了怀疑的念头,而在他面前 跳楼身亡。柯布为自己造了一个记忆的监狱,因为无论在哪一层空间里,他都无法逃脱内心的罪疚感。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电 影选择了伊迪斯·琵雅芙Non,jeneregretterien作为盗梦者的战歌:好的也行,我欣然接受。坏的也罢 ,我全无所谓。不,没有就是没有。不,我无怨无悔……

  最后,我要招供一下自己的少年狂:十几年前,非常厌世的时候,我突发奇想要发明一种药,让人必须每天昏睡16 个小时才足够;然后立一条法案,让每个人必须服用这种药。这样做的好处是绿色环保,少耗能源,而世上的一切也将不再那 么困扰我们。我现在明白,这其实也是一种巴别塔式的野心:当我们把这个世界看做问题,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时,我们就是 想用自己取代了神的地位。实际上,我们不仅受限于我们所处的时空,也受限于每天的五谷杂粮,六欲七情;我们甚至受限于 我们的想象力,柯布们创造的梦境再瑰丽,也逃不过上帝创造的鳞爪:落日、暴风、大海、雪山,以及那最宝贵的巅峰之作— —人。我知道未知世界里有我难以参透的“一日”,就像现实琐碎里有我难以承受的“千年”,所以只有低下头来,放弃自己 所有的企图和对抗,心悦诚服地说一句:

  我看万事尽都有限,

  唯有你的律法极其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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