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草”主要为外来工免费提供读书、看报、看电影,以及组织郊游、唱歌等文化娱乐服务,服务的社区约有十几万外来工,但每日进入该信息中心的外来工只有100多人。
自称受伤了的汪宗兴很久没有谈恋爱了,业余时间,他自己作了一首歌,叫做《一直在漂》,倾诉了自己没有归属感的打工生活。
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和墙壁上挂着的吉他,是一种无言的反抗,反抗的是30个同龄人住一套房的工厂宿舍,还有工厂制度设计出的单调生活。
这个房间的租客是1987年出生的湖南人汪宗兴,他是深圳龙岗光台电子厂工人。
从年龄来看,他正是官方界定的新生代农民工。
“新生代农民工”这个概念最早出现在国务院发布的2010年中央一号文件《关于加大统筹城乡发展力度 进一步夯实农业农村发展基础的若干意见》中。
新生代农民工是以年龄来界定的,它是指出生于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户籍仍在农村,但已进城务工的人员。这个人口在中国约有9000万人之众。
4月至6月,深圳市总工会在深圳市开展了“新生代农民工生存状况调查”专项课题研究,并委托深圳大学劳动法和社会保障法研究所联合开展调查。
调查结果显示,相较于老一辈农民工,新生代农民工身上具有明显的集体特征:他们一般在结束学业后就进城务工,对农业、农村、农民并不熟悉;他们职业期望值高,物质和精神享受要求高,强烈渴望融入城市;同时,他们的工作耐受力低。
南都记者近日于珠三角调查发现,工厂普遍反映新生代农民工流动性大,难以管理,管理成本比老一辈农民工高出很多。
这些较为负面的表述,换成农民工立场则又可表述为:他们崇尚个体、热爱自由、渴望被尊重、敢于维权。
渴望城市生活 新生代农民工也有来自边远农村的年轻农民,他们希望获得平等的政治权利
珠三角劳工N G O普遍产生于2000年后,而且他们更多地关注劳工维权,这从侧面反映出新生代农民工维权意识提高的现实和土壤。
和其他劳工N G O一样,红花草信息咨询部也位于农民工密集的工业区———深圳龙岗。几年来,他们除开展普法、提高农民工法律知识和维权意识外,持续调查农民工的生存状况。
其负责人刘军表示,“新生代农民工”这个提法并不科学。他认为应该将其划分为农民工(以前是务农的)、学生工(结束学业后就出来打工,而无务农经历的)和本地工(指的是以前在原籍的国企或本地企业上班,后来因下岗等原因而外出务工的人)。
“新生代农民工中也有来自边远农村的年轻农民,他们的诉求和学生工明显不一样。”刘军说。而掌握新生代农民工特点、工作生活状况、利益诉求等,是解决新生代农民工实际问题的前提。
据“红花草”调查,在珠三角所有外来工中,60%为学生工,30%为农民工,10%为本地工。而农民工、本地工一般以老一辈农民工为主,学生工则是新生代农民工的主体。
在深圳市总工会的调查中,新生代农民工中有务农经历的占14.6%,没有务农经历的占85 .4%。由此观之,深圳市总工会所调查的新生代农民工和“红花草”的调查范围和调查结果都比较相近。他们的调查结果显示,新生代农民工渴望城市生活,希望获得平等的政治权利。“有43.8%的人表示喜欢深圳”,“只有1%愿意回农村务农”。
“因为他们(指‘学生工’)不会回家务农,所以更关注工人权益。而农民工在城市没有归属感,农民工身份只是他们的人生过渡,他们还是要回到农村的,所以他们的维权意识不是很强烈。”刘军说。
“红花草”的实践显示,学生工会主动了解法律知识,主动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维权态度更加坚决;而农民工很容易被厂方“收买”。
一个在某厂工作了十几年的农民工,在被非法解雇时投诉,厂方长期不与工人签订劳动合同,不为工人缴纳社保等问题。“红花草”帮他取好了证,准备打官司,结果老板请他吃了一顿饭,给了一点钱,他就放弃了。
所以,“红花草”更愿意帮助学生工,而非农民工,“因为尽管你给他们(指‘农民工’)做了很多事情,但是他们最后不会因此而提高觉悟”。
停工维权今年以来,在全国范围内发生了多起停工事件,诉求一致是提薪
在维权方式方面,农民工倾向于“跳楼秀”,学生工则愿意组织停工。因为通过司法途径维权的成本太高。
“红花草”观察发现,“99%以上的停工都是学生工组织的,没有一次是农民工组织的”。
6月份,位于深圳龙华街道的台资企业美津电子厂发生了一起停工事件,原因是今年年初为该厂的生产淡季,加班时间少,工人们每月只有1300元左右的收入。之前,每天加班4小时,每月收入3000元。所以,很多工人想离职。为了留人,3月份厂方宣布将举办一个总奖金10万元的抽奖活动,并承诺6月份将基本工资由900元调到1100元。但到了6月份,两个承诺都没兑现,因此几个年轻的工人在车间组织起了停工。
“年纪大的都不敢组织停工,因为害怕被辞掉,不好再找工作了。”美津电子厂员工邓世平说。
停工的结果是,厂方将10万元奖金按照人头平均分配给工人,并于7月1日始将基本工资从900元提高到1100元。还根据工人的投诉,调查食堂的伙食,发现食堂用的是私自提炼的潲水油,伙食因此得到改善。
今年以来,深圳富士康公司连续发生12名年轻工人跳楼自杀事件。而在全国范围内,发生了多起停工事件,诉求一致是提薪。
这些停工事件都是由新生代农民工发起的。一些企业为避免停工行动所造成的不必要损失,主动提升员工的工资。而河南、陕西、安徽、海南、深圳等十几个省市,都于今年上调最低工资标准,上调幅度除深圳外,其余各省都超过20%。
而老一辈农民工几乎不知道自己的权益。
深圳市春风劳动争议服务部负责人张治儒回忆说,1994年,他到东莞一家台资企业打工,隔壁的一家工厂发生了火灾。事后,他所在的工厂为了提高工人的消防水平,而组织了一场消防演习,那天是星期天,工人们在宿舍休息。有些工人不愿参加消防演习,厂方遂派保安逐个宿舍里检查,将不参加演习的工人们拉到操场上罚站,并用水龙头冲了1小时,那是11月份的天气。
“那时候,外来工在很多企业和基层机构的眼里都是没有价值的。”张治儒说。因此,从那时候起,他就想成立一个外来工协会,来维护外来工的权益。
注重个人尊严新生代还对政策十分关心,只要有新政策出台,他们就要求工厂同步
维权是新生代农民工权利意识觉醒的表现之一,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他们也更为注重个人的尊严和权益。
来自湖南的汪宗兴,原本住在工厂的宿舍里。工厂统一租赁了附近村民的出租房,每套房3个房间,每个房间住10个工人,工厂每月从每人的工资里扣除30元钱作为房租。由于人多,房子里充满臭袜子的气味,每晚冲凉要等很久,晚上必须10:30睡觉,每套房子每月只能使用60多度电,多出的部分由工人支付。
他爱在下班或者放假时弹吉他,住在集体宿舍里显然不自由,因此,他搬出去,和小小草信息咨询中心的3名工作人员合租了一套共有4个房间的房子,加上水电费,每人每月花费200元。他可以在业余时间自由地弹吉他了。他的房间里只有一个窄窄的衣柜,一台旧电脑、一张床和两把吉他,但收拾得非常干净简洁。
房租加上伙食费、话费、上网费等,他每月开支1000元左右,他的收入1500元,所剩只有几百元钱。但他仍然认为值得,“工厂的条件太差了,食堂的饭菜都没油,米饭是黄色的,而工厂外面的快餐米饭是白色的,菜里有很多油”。
深圳宝安奋达实业有限公司电子产品管中心主管崔文斌从2008年开始,每月做员工访谈,了解他们的心事。他发现,新生代农民工更注重个人权益,希望获得尊重。
访谈中,也有员工向他反映宿舍住的人多(每间8人),冲凉要等很久等问题。崔文斌1974年出生,上世纪90年代中期就从湖南老家到深圳打工,他以自己的经历为例劝告年轻员工,要正视现实,现在工厂的条件比以前好多了,“至少每间房都有热水器,以前,我们几百名员工只有两个热水龙头,即使在冬天,很多人仍然只能洗冷水澡,高呼几声‘毛主席万岁‘后,冲进冷水里”。
对于加班,新、老农民工有完全不同的感情,老一辈农民工希望多加班,那时,基本工资低,如果工厂加班少,则意味着收入少,工人对此多有怨言。
2003年以后,珠三角地区才逐渐增加最低工资标准,到今年7月1日,深圳市将最低工资标准提高为1100元。
新生代农民工已经不希望加班时间太长,每天加班超过两小时,他们就不能接受了。他们都要享受双休日,对生活的要求提高了,如果工厂附近没有网吧都不愿进这家工厂。
深圳宝安奋达实业有限公司每天加班4小时,如果赶货,需要延长加班时间,则先对工人做动员工作,还要免费加餐,比如鸡腿、火腿肠、牛奶等等。
“红花草”在长期调查中发现,学生工对工厂环境要求较高,他们不进低工资的工厂,并要求劳动、收益、消费有合适的比例,如果因为劳动和收益不成比例,造成生活质量下降了,他们就会主动要求加工资。
“新生代还对政策十分关心,只要有新政策出台,他们就要求工厂同步。而且他们更希望参与薪资结构的调整。”小小草信息咨询中心负责人陈忠华说。农民工极少这样,他们以就业为主,很快适应现实。
晋升不成就想辞工他们并不知道晋升需要学习,需要努力
新生代农民工有明显的晋升诉求。
“奋达”人力资源部主管畅亚妮在招聘中发现,新生代农民工在应聘时,会咨询有没有培训、晋升的机会。“他们不愿回农村,但又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走,挺想提升的,但是工厂加班多,他们几乎没有时间进修,如果想培训、提升,只有辞工”。
不过,新生代农民工的晋升空间明显比老一辈农民工要大多了。
上世纪80年代前出生的人,由于受教育的程度较低,晋升的空间小,而且能晋升的级别也较低,一般只能晋升到组长。
而且老一辈农民工中能晋升的人,一般都是“红花草”界定的“学生工”。
“奋达”人事行政中心总监黄汉龙是第一代农民工,他高中毕业后当兵,1986年退伍后,去深圳宝安一家港资企业做保安。一年后成为仓库总管,当地派出所也看上了他,想招他进治安巡逻队,但黄选择留厂。这是让他至今还很后悔的选择。
“那时候并没有个人规划,没有长期的打算,只是想做好眼前的工作,对得起老板。”黄汉龙说。
后来,他又进入台资企业,到1996年时,他的工资已经涨到4500元。1997年,他到“奋达”时工资降为2600元。当时的“奋达”只有几十个人,但黄汉龙认真思考后,选择了“奋达”。因为在台资企业,他已经做到了“副理”,作为大陆人,已经没有了上升空间,所以他宁愿到年轻的“奋达”,和她一起成长,这样才有更大的机会,否则等她发展起来了,机会就少了。
“当年没有去公安,是错误,现在不能再犯错误,所以要从台资企业到民营企业。”黄汉龙说。
如今,“奋达”已经发展成为3000多人的大型企业,涉足电器、养老、教育等产业。那家台资企业至今仍在,但规模已经很小了。
中专毕业的崔文斌也是从普工做起的,他1999年到“奋达”,从品检员到组长,到品管部主管助理,到品管部副主管,如今已是品管部主管,管着100多人。
通过每个月的员工访谈,崔文斌发现,如今,有些年轻员工人在做了一年后得不到晋升就想辞工,但他们并不知道晋升需要学习,需要努力。
女工们缺乏人生规划,都说迟早要嫁人。崔文斌就会告诉她们,如果你只是流水线上的女工,你找到的男人只能是流水线上的,如果你是文员,你找到的男人一定是文化水平更高的。在崔文斌的鼓励下,很多女工在不加班的时候学习电脑。在他的部门,产生了5名文员。
深圳市总工会调查显示,新生代农民工打工目的更注重未来发展,具有强烈的创业意识,渴求多方面的培训。
在调查中,有38.2%的新生代农民工希望在未来一年中能够创业当老板,高于老一代农民工27.5%的比例。在所需要的培训中,有55.9%的新生代农民工希望获得创业知识的培训,高于老一代41.7%的比例。
深圳市总工会所做的是问卷式调查,而“红花草”则长期做访谈式调查。其负责人刘军则表示,学生工对人生充满迷惘,“如果你刨根究底,他就会说将来做小生意,但是他不知道在哪里做小生意,做什么小生意,既没有积蓄,也没有经验。他们说的其实很不现实,只不过找到一个可以说得出口的出路”。
追求个性漠视制度 新生代农民工的特点是思想活跃,学习能力强,但他们抗压能力弱,对管理层的批评很难接受
“新生代农民工的特点是思想活跃,学习能力强。”“奋达”副总经理萧晓评价新生代农民工时说,“但他们抗压能力弱。对管理层的批评很难接受,有人会改正,有人会辞职,有人还会有过激行为,损坏东西。”
南都记者调查发现,工厂往往将新生代农民工描述成“不负责任的一代”。如“90后”,带着父母开好的银行卡出来打工,没钱了,父母就会汇钱给他们,有很强的依赖性,也没有责任感,对很多事情无所谓,如果对工厂不满意就辞工,连工资也不要。
“奋达”人事行政总监黄汉龙以自己生于“80后”的侄子为例说,他的父母都是农民,他已经打工七八年了,都没钱寄回家,但他换了很多女朋友,使用的手机也是好的。
而黄汉龙当年来深圳打工时,父亲年迈,哥哥为了生个男孩,四处打工漂泊,最后超生了7个孩子。黄汉龙则将挣到的钱寄回家,他自己35岁才结婚。
1996年,崔文斌到深圳打工时,第一个月的收入是550元,他寄了500元回家,厂里包吃住,他只留50元钱零用。之后,他每个月都寄钱回家,最多只留200元钱。“如果这个月买鞋,肯定是计划下个月才买衣服”。
那时,他有90%的同事每月都寄钱回家。而他通过员工访谈发现,新生代农民工寄钱回家的,比以前少了很多。“女工们买衣买鞋买化妆品,有些男工工资不够花,在发工资前还要借钱”。
到了发工资的时候,工厂食堂里吃饭的工人明显少了很多,很多人到外面吃喝。作为品管部主管,崔文斌的手机是几百元钱买的,而他们的手机都是1000多元钱的。
“他们把手机音乐开得很大,别在屁股口袋里,走起路来,屁股一抖一抖的。”崔文斌形容说。
深圳市总工会调查显示,新生代农民工在吃饭、房租水电、医疗费用开支上要低于老一代,而个人培训、上网、日用品开支项目上要高于老一代;新生代农民工有56.9%的人有储蓄习惯,平均每月储蓄452.5元;有86.9%的人寄钱回家,每年寄回家乡平均费用为4244.2元,占其总收入的19.2%。
工厂认为,新生代农民工责任心较少,生活压力小,所以流动频繁。
今年,“奋达”招工3000多人,先后离职2000多人,现在每天都招工。
流失的原因,是工人们对工资不满意,或者不满原公司的伙食、宿舍环境、车间管理等等。尽管该厂的食堂被外人承包,菜式多样,连工厂老板都在食堂吃一样的饭菜,但仍有60%的员工对伙食不满意。
来自广东茂名的钟林坚,1987年生,高中毕业后来深圳打工。尽管他知道辞工后寻找工作的那段时间没有收入,只能耗费积蓄,但他仍然每3个月跳槽一次,原因是,工作没有新鲜感。
但青草工友成长服务部的负责人张宣(化名)认为,年轻时跳槽频繁,是正常现象,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过程,到了25岁就慢慢稳定了。
“奋达”人力资源主管畅亚妮的妹妹也在宝安打工,可是这个90后的女孩认为工作服很难看,她只想穿自己的衣服。她原本以为上班是有趣的,但现实和想象有很大差距。
“生于上世纪90年代的工人都有个性,比如我们在招聘时,要求男工不要留长发,他们也剪了,可是不久又留了长发,还染了颜色。他们已经不适应以前的普工管理模式。这是个性和集群管理模式之间的矛盾。”畅亚妮说。
畅认为,生于上世纪80年代前的人,也追求个性,但他们知道最终要适应社会,适应制度,而新生代农民工,只追求个性,比较漠视制度。
为兴趣自由而工作 以前,工人们无条件接受管理人员的安排,而新生代员工不再配合分外的工作安排
工厂管理已经不如从前那么容易了。
老一辈农民工因为害怕被炒鱿鱼,不敢顶撞管理人员。但如今劳工的供需结构发生了变化,新生代农民工不再担心失去一份工作,也不在乎一个月的工资,因此,工厂再难用工资来约束工人了。
如果在生产流水线的某个环节出现次品,基层管理者往往会高声责骂,而新生代农民工不再像老一辈农民工那样一味忍受了,他们希望管理人员耐心解释。
来自茂名的钟林坚认为,管理人员应该先查明工人为什么会犯错,“有时候一个人做两个工位,而流水线上速度非常快,偶尔出错是正常的”。
如果管理人员调动他们的岗位,必须说服他们。但管理人员则抱怨说,“在生产线上,根本没有时间慢慢解释”。
钟林坚虽家在农村,上有哥哥下有弟弟,但仍受父母宠爱,他读完高中,不打架,不抽烟,不喝酒,不给家里添麻烦。他还考上了大专,但父母认为读完大专也是打工,因此没让他继续学业。父母偶尔让他做农活,他并不情愿。
这样的出身,让他很难接受工厂管理人员吆喝式管理。”有时候真想抽他们“他说。
以前,工人们无条件接受管理人员的安排,分内、分外的工作都做,而新生代员工不再配合分外的工作安排。
“现在要安排一个分外的工作,先找到工人,先要表扬说,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有个更为艰巨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你愿不愿意做?这种情况下,工人往往愉快地接受任务。“奋达”的崔文斌说。
“奋达”的萧晓分析认为,新旧农民工之所以有很大差别,是因为生于上世纪80年代前的农民工,已经吃过很多苦,所以后来打工时,即使遭遇侮辱人格的谩骂也能忍受。之后,中国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父母们通过劳动,能够解决温饱,而且由于计划生育、九年制义务教育等原因,生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后的人基本上都不务农。再加上,目前,他们还不到养家糊口的时候,生活的压力比较小。因此他们是为兴趣、自由而工作。
青草工友成长服务部的负责人张宣称,很多企业的老板以前也是打工者,有过艰苦的经历,现在他们当了“婆婆”,就不能接受新生代农民工们不听话的表现。
而工厂的管理就在厂方与新生代农民工的摩擦中不断发生改变。
近几个月来,深圳宝安奋达实业有限公司连续聘请心理咨询专家,对基层员工进行“员工心理管理艺术”的培训。
公司的激励机制比以前也有增加,比如每月评选一次优秀员工,不仅给予奖励,还将作为内部提升的参考标准之一。
“奋达”不仅有舞厅、图书馆、医务室,还有运动场,可以踢足球,也可打篮球。
深圳市春风劳动争议服务部负责人张治儒认为,工厂管理确实更加人性化了,但是“最主要的还是要改善工资待遇”。他认为,工人待遇实质性变化并不大,以前包吃包住,物价又低,现在虽然提高了最低工资标准,但有的工厂不包吃,有的不包住了,物价又上涨,所以实际所得并没有增加多少。
谈恋爱是一种“娱乐” 汪宗兴以前的女朋友希望他能做上门女婿,但他嫌她家只吃馒头,而且太远,不愿意和她结婚
而那些被改善的工厂环境,工人们却少有机会享受,因为加班虽较老一辈农民工少多了,但仍然很严重。
深圳市总工会调查显示,新生代农民工中,只有10.8%不用加班。每周加班9个小时以下的占33.2%,加班9-12个小时的占16%,加班12小时-18小时的占17.3%,加班18小时-24小时的,占15.8%,加班超过24小时的,占6.9%。
因此,小小草信息咨询中心康乐部负责人黄小娜说,即使把“小小草”搬进工厂里,工人也没时间娱乐。
“小小草”是一家劳工N G O,于2003年8月2日注册成立,由香港乐施会提供资金支持,主要为外来工免费提供读书、看报、看电影,以及组织郊游、唱歌等文化娱乐服务,同时,开展普法,并为外来工提供法律咨询。
她位于深圳龙岗189工业区附近,服务的社区约有十几万外来工,但每日进入该信息中心的外来工只有100多人。
而在有限的休息时间里,新生代农民工的娱乐方式和老一辈也完全不同了。
深圳市总工会调查显示,新生代农民工业余生活主要有上网、看电视录像、逛街、与朋友聊天等,与老一代相比,他们上网、培训学习、逛街的比例高于老一代,看电视录像的比例低于老一代。
“网络也使他们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最新的信息和价值观,他们的思想观念、人生价值更多地受到网络影响。”深圳市总工会的调查报告如此表述。
1987年出生的邓世平感觉自己和同宿舍的90后农民工有着很深的代沟,“我邀他们去书店看书,他们说看书有什么用?已经读了那么多书,还是打工。他们只喜欢上网打游戏、聊天”。
所以,邓世平在美津电子厂数千人的龙华厂区没有朋友,放假时,他找朋友去喝酒、聊聊未来,而朋友都是他当年的同学。
邓称,他们上班5天,每天12小时,有双休日。在双休日,很多工友都去唱歌、按摩。
而龙岗光台电子厂工人汪宗兴称,业余时间,上网、去酒吧喝酒、唱歌、打台球,“都是会享受的人才去玩的,其他的人都在睡觉”。
对于很多工人而言,谈恋爱是一种“娱乐”,他们对男女感情较为随便。
汪宗兴以前的女朋友,是甘肃人。她希望他能做上门女婿,但是他嫌她家只吃馒头,而且太远,不愿意和她结婚。他希望两人能在一起打工攒钱,成家立业,但她又不愿意,所以她一个人回甘肃了,他并没有挽留她。一个月后,他想去找她时,才得知她已经结婚了。
“这让我很受伤,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一个人,和别人结婚呢?”汪宗兴受伤地说。他认为这个经历使他至今对爱情保持着距离。
如今,自称受伤了的汪宗兴很久没有谈恋爱了,业余时间,他会到小小草信息咨询中心学习谱曲、作词,他自己作了一首歌,叫做《一直在漂》,倾诉了自己没有归属感的打工生活。
他想回老家建房。而在1400多公里外的湖南怀化的一个村子里,乡邻们都搬到山下,仅他一家还在山上,他无颜归乡,想家的时候经常弹唱许巍的《故乡》。
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鲍小东 实习生 陈德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