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首回家
邓喻静
圆明园遗址的开放区域中，位于原“海宴堂”十二生肖喷水池的残石断柱，总能吸引更多饱含深情的注视和叹息，那些当年惨遭刀砍斧凿的断首铜像，就在这样无声地等待兽首中，封存了一个半世纪。
谢冰是香港凤凰卫视《投资收藏》的制片人，在文物收藏行业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他多次远涉重洋去寻访有关中国流失文物的线索。从2000年开始，为筹备《投资收藏》节目，谢冰对百年中国文物流失历史进行了调查。圆明园兽首由于近年在各拍卖会上出现的频率比较高，引起了他的关注。
在谢冰的计划里，探访博物馆是他搜寻流失文物的第一条线索。全世界47个国家的200多个博物馆中，有不下百万件中国文物。博物馆的线索断了又续，续了又断，谢冰发现，当年火烧圆明园之后，有一批珍贵的文物流失到了欧洲，其中就包括12生肖兽首。在当时的纪录里，英法联军回到欧洲，在两三年的时间里做过针对这些文物的拍卖会，很多珍贵的文物在那个时候就散在欧洲一些王公贵族或大的商富手中。这期间又历经一百多年，所有的生肖兽首都不知去向。
参加拍卖会是谢冰借重的第二条途径，苏富比、佳士得等世界著名拍卖会的场合，中国文物近二十年时间内蹿升为最炙手可热的拍品，圆明园流失文物出现的可能性也极大。在主动搜寻无果之后，谢冰尝试在各大拍卖会的拍品名单中寻找蛛丝马迹。这种途径被证明行之有效，他很快辗转得知，12生肖铜首中的鼠首和兔首藏身于法国巴黎，马、牛、虎首则现身于美国的拍卖会。
蹲守各大拍卖会的经历让谢冰发现，外国拍卖商一开始根本没把兽首当回事。其中的马、牛、虎首，沦落为美国民间的浴室装饰，每尊只值1500美元。由于圆明园的装潢都是精雕细琢的瑰宝，英法联军1860年入侵时曾有计划地掠夺文物，而类似12生肖兽首的铜像在欧洲比比皆是，所以联军没珍藏，反而当作普通装饰散失。
然而在最近20多年里，兽首身价在拍卖会像火箭般一飞冲天。马首于1989年伦敦苏富比拍卖会上，以18.1万英镑成交。到2007年，澳门赌王何鸿燊要用6910万港元才拍得马首。而在2009年的佳士得拍卖会上，鼠首和兔首更是一度喊出2亿元的天价。
在异国拍卖会寻踪的过程中，谢冰与台湾寒舍艺术中心的代表多次不期而遇。这家创立于1986年的台湾公司，对圆明园兽首的回归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1987年纽约苏富比拍卖会，是兽首最早出现的拍卖场合。首度发现它们并带回中国的是台湾买家，来自台湾寒舍的蔡辰男通过电话竞投以16.5万美元买到猴首。随后1989年伦敦苏富比拍卖会上，其弟蔡辰洋以14.85万英镑、13.75万英镑、18.15万英镑分别购得牛首、虎首和马首，但由于财力有限，与猪手失之交臂，使之被美国一家私人博物馆买走。1989年10月，寒舍举办圆明园国宝暨明清铜器特展，在台湾文物界引起瞩目。兽首逐渐为世人关注，但那时候并没有贴上“回归文物代表”的标签。随后一段时间内兽首的流向不为人知，由于寒舍是艺术品经纪公司，行业人士推测，可能兽首已被转入他人之手。
到2000年4月底、5月初，在香港，佳士得和苏富比各自的拍卖会上，一度失踪、可能多次易手的猴首、牛首和虎首又同时现身，这是兽首的第一次高调露面。此前有据可查的是，1995年9月，台湾“清玩雅集”会员的收藏精品曾于北京故宫展出，马首铜像委身其中。
这次拍卖会引出了保利集团以高价出手救国宝的故事，而国人对兽首的普遍关注正是从2000年的这次春拍开始的，兽首的命运开始凝聚各方情感，成为华人对中国流失文物情结的集中载体。
2000年起，刚成功回购三件兽首的保利集团开始酝酿“猪首”的回归。然而文物圈内的“密藏”行规使寻找“猪首”之路一直笼罩在神秘的气氛之下，同时也为当初的搜寻工作平添了许多困难。
在历时3年的搜寻工作中，保利集团担当了主力。保利博物馆有专门的搜集海外文物线索的队伍，编织这张海外网络的，一类是保利集团的专员，法国、美国都有；另一类是志愿者。保利根据线索得知，“猪首”曾在纽约市立博物馆展出，但当了解到这家博物馆时，才知道“猪首”只是拥有者借给博物馆展览，纽约博物馆却并不知道最近的一位收藏者是谁。
2003年，搜寻者们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猪首”的主人——一位私人美国收藏家，并说服其转让与保利博物馆。恰在当时，爱国企业家何鸿燊来到北京，受邀到保利博物馆参观，当他得知保利博物馆欲购回“猪首”后非常有兴趣，表示愿定向捐赠给博物馆，于是有了后来的何鸿燊回购猪首的义举。
虽然国家文物局重申对于流失海外的文物，一直保持相同立场——不去买属于自己国家的东西，但许多爱国商人还是会忍不住出手。2007年，十二生肖铜首中的马首又在苏富比拍卖中现身，也幸得何鸿燊在拍卖会举行之前以6910万港币购得，并将其再度捐于保利集团。这一年，马首铜像的价格已飙升至牛首、猴首、虎首铜像总价的两倍多。
2009年巴黎佳士得拍卖会，鼠首、兔首的公然拍卖再次引爆华人世界追回圆明园十二生肖铜首的热情，这一次中国法律界、文物界乃至全世界华人舆论的联动，令世人印象深刻。
如今回归的五尊兽首，已安放于保利博物馆内，依序摆放的考量背后，隐含了圆明园兽首的回归之痛。除了已知的藏于巴黎的鼠首和兔首，剩下的五尊兽首仍不知所踪。它们下一次与国人重逢的时刻，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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