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人说钱老先生是科学家,但是上海大学的师生更愿意说钱老先生是教育家。
■ 71岁高龄的钱伟长主动要求担任上海一个“四等校”的校长,邓小平的“终身委任状”让他毅然“第二次创业”,在真正找到“海阔天空”的感觉后,他曾发出“桑榆匪晚,奔驰不息”的感慨。
■ 从上任到去世,“终身校长”钱伟长无可争议地成功了,他也最喜欢别人叫他“钱校长”。
1 高龄受命 为国效力
1983年,摆在钱伟长面前的共有3条路——清华大学副校长、上海交大副校长、上海工业大学校长,钱伟长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之后,他毅然选择了上海工业大学,一个名副其实的“四等校”。这一年,他已经71岁高龄。
按照常理,“人到七十古来稀”,到了这个年纪,坐个名校副校长的位子,做做学问,练练身体,逗逗孙子,实在是人生的一件乐事。但是,钱伟长偏偏选择了当校长,而且一当就是终身制,当时邓小平在调令上批示:“此人任命不受年龄限制。”
对于这个批示,钱伟长的“师侄”戴世强告诉记者:“这个批示有两种含义。当时,教育部规定60岁以上不能担任校长,所以第一种解释是,钱伟长可以破格担任校长,而另一种解释是,钱伟长当校长不受年龄限制,想干到多久就能干到多久。”精明的钱老先生自然选择了后者,并不是说他有什么“官迷”,而是因为他有太多的教育理想,“他太需要这个正校长了,而且是时间越长越好,只有这样,他的文理合一的理想才能实现,他的务实理想才能实现。”戴世强激动地说。
2 推陈出新 思路超前
走马上任,首先面对的就是一个“烂摊子”,当时的上海工业大学是个“四等校”,师资水平连三流都够不上,这样一个学校却由“中国力学之父”当校长,钱老先生无疑成了上海工业大学最大的无形资产。然而,请人成了当时最大的难题。
钱老先生的教育理想是文理合一,所以他在请人时也瞄准了一些在学校里并不得志的老师,“让他们这些有思想的老师来充实队伍,钱老先生的教育思路确实非常超前。”戴世强回忆说,另外,钱老先生还为了一些大龄教授专门打过架。
大龄校长自然不介意大龄教授,程昌钧就是钱老先生请来的能人。当时,她在兰州大学任职,已经58岁了,按照常理是不能调动的,但是钱老先生硬是和上级部门打了一架,凭着自己的特殊身份把程昌钧调了过来。“先生说,我这个年龄正是放开干的时候,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程昌钧回忆说,当时上海工业大学的力学所刚刚成立,“先生问我愿不愿意到上海来,当时,我在兰州大学担任先生的一位弟子的助手,所以非常仰慕这位著名的科学家,于是向先生表示‘愿意去上海’,同时也向先生提出,我的年龄比较大,调令恐怕会有些难题。没想到,先生非常生气地说:‘这个年龄正是出成绩的时候,教授就应该带学生。’”
现在,程昌钧教授已经73岁了,是上海大学力学所最年长的教授,当记者问她有没有考虑休息时,程昌钧很不屑地说:“像我这个年纪,先生还在当校长呢,我怎么能休息呢?”
3 拆除藩篱 文理合一
上海工业大学的校长真是不好当,由于钱老先生的成绩非常突出,上海大学孕育而出。“当时是大规模地并校,大专、夜大,还有一个中专,本来就有些先天不足的上海大学,这下变得底子更薄了。”戴世强教授回忆说,先生对上海大学充满了希望,正因为它的底子差所以才是一张白纸,先生对焦急的还是新校区的问题,当时先生利用自己的声望,四下联系新校区的问题。
“1997年6月4日,当时的上海市领导亲自来到学校,和钱老先生私下聊了很长时间,当天就把新校区的事情定了下来。”曾任校办主任的曾文彪回忆说,“那一天,先生实在太高兴了。当晚,就在住所里画出了新校区的图纸,转天就开了校长、书记大会,要求按照图纸立即规划,随后还写了11张纸的解释,说明自己的设计思路。”
新校区倾注了先生太多的心血,同时先生也是一位很有情趣的人,校内的泮池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我姓钱,但是我没有钱。”钱老先生经常自嘲自己没有钱,但是对泮池却非常舍得花钱,亲自买来天鹅、鸳鸯放到里面,“他喜欢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他家原来养着一对鸳鸯,后来听说是保护动物,于是把鸳鸯也放进池子里了。”戴世强告诉记者。
值得一提的是,新校区的树木都是一棵桃树一棵柳树穿插着栽种的,代表了钱老先生希望文理合一的心愿。而新校区的走廊也是钱老先生特别设计的,“有一次,其他学校来新校区参观,我正好不在,于是便由其他的老师讲解,那个老师对着走廊说:‘这个走廊多漂亮,多壮观。’没想到这句话后来被钱老先生听到了,很少发脾气的他立即找到我,上来就很大声地批评道:‘谁让你们这么说的!这个走廊连接着文理不同学科,我是要打破学科之间的界限,根本就不是什么漂亮壮观,以后你们也要这么讲!’”曾文彪告诉记者,在新校区里,有很多设计都是出自钱老先生之手,就是希望文理合一。
4 得意弟子 工人硕士
在钱老先生众多的徒子徒孙中,工人出身的周文波是他最得意的一个弟子,因为他完全继承了钱老先生的教育理想——务实。直到今天,身为上海城建(集团)公司副总裁的他依然记得初次见到钱老先生的前前后后。
“钱老先生的弟子全部来自名牌大学,只有我是个例外。”周文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1981年,我高考落榜,当了两年工人,后来上了职工大学,直到1990年,我还只是一个工地上的技术员。”
1990年9月,周文波接到公司通知,要他到乐乎楼和钱老先生见面,当时一共有3个人,一个人是中科大的,一个人是北京理工大学的,另一个就是周文波。“那两位都是力学专业的高材生,而我是学土木专业的,当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周文波回忆说,“那天,我是最后一个发言的,前面两位师兄高谈阔论,先生非常满意。我只好说说我的工作——地铁。”
“当时我都羞愧死了,没想到先生竟然毫不在意,还说‘做工人很好啊,在一线干过才知道怎么应用科学。’然后他还指着眼前的师兄说:‘不要迷信名牌大学,我原来也做过工人。’”周文波笑着说,“当时,地铁的专业人才很缺乏,我就设计了一个电脑专家系统,先生非常满意。先生说,这就是他希望的实用科学。”
2002年,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先生问我修地铁的盾构机情况,我提到还需进口,当时先生非常生气地说‘中国人应该有能力生产盾构!’之后,他马上给中央写信,要求自主研发盾构机,并且预言盾构机的市场将非常广阔。”中央马上答应了先生的要求。2004年,第一台国产盾构机成功下线,“目前,上海已经生产了50多台盾构机,今年还卖到了新加坡,只可惜先生并没有看到第一台盾构机的实物。”周文波无限惋惜地说。
5 左右互博 乐在其中
从2005年开始,钱老先生真的开始休息了。但是闲不住的他还是喜欢到处走走,喜欢到校园里面转转,和老师聊聊天,和学生谈谈心,身体不好也不喜欢住院,理由总是:“这个医院不民主,治疗方案不让我知道。”如果身体好一些的话,他还要到新校区看看,看看天鹅和鸳鸯长得怎么样了。
两年前,钱老先生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乐乎楼里度过,偶尔用轮椅把他推出来晒晒太阳,他如果看不到有学生还要问问,“人都到哪里去了?”钱老先生喜欢摆围棋,通常是左右手互相博弈,有时即便是住进医院,躺在病床上还能自己跟自己杀上一盘,落子的速度仍然非常快。
两个月前,钱老先生的身体越来越差,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乐乎楼的服务员看不到他了,上海大学的老师和学生看不到他了,老人的病情让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大家都担心不幸将要发生。
7月30日,钱老先生不幸去世,留下的除了惋惜还是惋惜。 文/摄 新报记者 王搏 上海专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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