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春
我认识孙禹,是因为他父亲孙肖平。
做副刊久了,大小作家能认识一大批。老作家中,孙肖平是我最熟悉的,发过他不少文章,也见过他不少次面。他晚年居住北京,和两个著名的儿子住同一个城,每次回合肥来,孙老必定要和我见上一面。通通京城的消息,也问问合肥的近况。老人家在同龄人中,算是思维敏捷的。八十多了,还能写作,最近还常从网上传点资料过来,看不看随你,发不发随他。我对他,便有一种亲切感。
他的两个著名的儿子,孙禹、孙国庆,自然是聊天时的谈资。
两年前,孙禹在作家出版社出了本书,《悲剧英雄》,老人家从北京寄来给我看。也发了篇别人写这本书的书评给我,让我给发一下。
书我看了,不错,虽然封面、纸张、装帧之类有些粗糙,一看就像是自费印的书。孙禹写他在国外二十来年的奔波史,他是学歌剧的,比较高雅,可这碗饭并不好吃,孙禹为此很吃过一些苦,遭过不少罪。虽然获了不少大奖,可大奖后面的眼泪和痛苦,却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他的文字温度很高,充满激情,一看就是倾泻之作,很真实,看了有悲剧之美,味外之味,很值得一看。
书看了,书评也发了,我对孙老算是有了交代。
那个时候,我似乎在办一个名叫新安读书沙龙的东西,我突然想起,这本书,这个作者,是否可做上一期?
这念想,是在见了书后产生还是在见了人后产生的,现在,我已想不起来了。
反正,在某个时间段,我见到了孙肖平、孙禹父子。
那次,孙禹是随中国煤矿文工团去淮北演出回来,路过合肥,老爷子也随他一同过来。吃饭时,我第一次领略了这对父子的超强幽默。以前孙老在我们面前,并没有那么多的幽默感。多的只是忧国忧民的腔调。没想到,在生活中,这对父子碰撞在一起,竟是那么搞笑,我对他们,由衷地生出“羡慕嫉妒恨”。
那个时候,孙禹的母亲刚去世不久。孙禹非常爱他的妈妈。他说什么人都可以失去,但失去妈妈对他是个最大的打击。他曾经写了一篇怀念母亲的长文给我,一万多字吧,报纸容量有限,我砍了一半多发了出来。那篇文章很多细节我都记得,包括他在医院走廊里痛哭的场景,一个男高音要痛哭起来,也是惊心动魄的,又不能让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听到,他只好走到走廊上,忍了又忍,没忍住……
孙禹母亲是个大家闺秀。《安徽文学》的小说编辑。上海大资本家的千金小姐,却嫁给了无产阶级干部河北汉子孙肖平。这里面当然有很多故事。两人都是文青,是惟一的共同点。孙肖平的父亲是烈士。抗日牺牲的。这样一个家庭会产生多少故事呢?足够你浮想联翩了。
孙禹母亲,我没见过,她去世的消息是孙老发给我,由我整理后发出来的。只有一百来个字。新安晚报是安徽惟一一家,报道她去世消息的媒体。这样说起来,我和孙氏父子的交情也真值得写上一写。后来孙禹陆续又有文章传给我,我发了一些,也毙掉一些。他的文章都很长,就像他的大个子一样,我忍不住就想砍,一刀下去又一刀,甚至有拦腰砍半截的。喜欢铺陈文字的这个音乐家,对着我这样的编辑,也没办法介意。谁让他那么激情的。简洁不是他的风格。他在《悲剧英雄》中的文字就像他的男高音一样,激情澎湃,是首典型的咏叹调,有歌剧特征,后来他自己解释说,因为他在写歌剧生涯,自然要用歌剧的调子来写。
那次做文化沙龙时,我就把他的《悲剧英雄》推荐给了安徽文艺社的编辑。我说这本书,好好编一编,会是一本非常好的书。文艺社的刘哲编辑(现在是文艺社的副社长了),非常热情又非常认真地接下了重编这本书的活。
事情过后,我和孙禹联系便断了。他的助理,一个中年女,倒是时不时会打电话来,报告孙禹的相关消息。这位助理后来被孙禹开了后,还打电话来,大放孙禹的坏水给我听,不知想满足她的何种隐秘心理?当然,我是无从揣测的。这位前助理的多通电话,让我知道了另一面的孙禹。不过,这也不妨碍我对孙禹继续保有好感。一个人被人八卦着,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他又是名人。那个前助理似乎对孙禹有热望,又有些绝望,还有些渴望。我没见过她,只是听她在电话那头说些乱七八糟的事。听了也便听了,我还能当真?这年月什么都娱乐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
去年做《杀人有理》那期沙龙时,文艺社有一编辑告诉我,孙禹的新书出来了。我就问刘哲讨了一本过来。这本书,当然比老版本好多了。书名改为《漂泊英雄》,也比原名《悲剧英雄》更贴切些。
那个时候,编辑告诉我,孙禹去了美国。我说孙禹回国后,我们计划为他这本书做一期读书沙龙。3月初,编辑电我说,孙禹已回国。他同意来做一期读书沙龙。这便有了3月19日的读书沙龙。仔细算来,这该是第二十期新安读书沙龙了罢?
那天孙禹现身沙龙时,沙龙现场读者并不多。我有点隐隐的担心。
很快,随着激情似火的孙禹脱了外衣开始站起来说话,现场温度骤然升高,读者马上围了过来,而孙禹一旦话语如子弹般飞起来,主持人梅兰想说话都说不了了,孙禹说,你不让我说下去,我就跳包河。这位歌唱家的亦庄亦谐的话语,成了那晚沙龙的最大亮点。
做过二十期读书沙龙,我只缺席一次,我的体会是,这是最激情的一次读书会。
不过,说孙禹激情,其实他也有安静的风格。他在台湾获大奖的小说《黑蝴蝶》,文字风格一反常态,那是安静的,闲散的。我喜欢。孙禹说,他写《漂泊英雄》是写他的歌剧生涯,文字风格他就用了歌剧的风格。写别的东西,他未必会用这种风格。他也说,他会体验自己的不同风格。
舞台上的孙禹是明亮的,激情的,才气十足的。生活中的孙禹是幽默的,也是倔强的,还是悲剧的。他说他有悲剧性格。他会一条道走到黑。所以,他和孙国庆,是两款不同的性格。一个圆通,因圆通而滋味;一个倔强,因倔强而有了一种“悲剧”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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