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所精美的宅院内，时常可见如此精美的浮雕
1999年，修缮朱家花园的工匠们在朱家小姐的绣楼里发现了几箱子朱家繁盛时的旧账簿和书信，原建水县党史办、县志办主任杨丰一头扎进了这些故纸堆里。如果没有他的埋头整理，朱家的很多往事都将消失在历史尘埃中，甚至连朱家后人也无从知晓。在历经3个多月后，一部比前人更充实的有关建水巨商朱家兴衰史的专著出版。跃然纸上的，是朱家比小说还丰满的兴衰离合……
支持起义 第一次被抄家
当朱家的第一个举人朱朝琛官袍加身之时，“循规蹈矩、谨言慎行”的家训渐被抛弃。权势为朱家走向财富顶峰奠定了最后一块基石。但“官”和“商”之间的微妙关系，让朱家不可避免地卷入到了政治斗争的风波中，身不由己……
在动乱四起的世界中，自幼熟读四书五经的朱家后人，并没有比别人拥有更多洞悉时势的能力。
朱朝琛的同辈兄弟中，朝珍、朝珂、朝瑛、朝琼，以及孙儿朱映槐都先后考入县学读书，成为文武秀才。至此，朱家成为临安城内有名的书香门第。儒学智慧、权贵与资本的结合，带来了朱家财富增长的黄金时期。
这个时期，朱家已从小打小闹的马帮贩卖发展成为以开矿、跨省贸易、进出口贸易为主的民族资本势力。由于清政府于1887年与法国在北京签订《中法续议商务专条》，指定蒙自为通商处所，1889年增设蒙自海关集散云南进出口商品。这一切都极大地刺激了个旧大锡生产的繁盛。不仅团山的张姓商人们赚取了大量财富，手中掌握着大量政治资源的朱家也因此获益颇丰，迅速壮大。
但因为外国资本主义势力入侵后对个旧当地锡矿资源的争夺，滇南地区发生了中国第一次纯矿工起义。朱氏后人被卷入其中，成为朱家走向衰亡的起点。
周云祥与朱朝瑛同为建水西庄人，由于周云祥从小具有仗义助人的天性，在个旧矿区结拜了很多矿工为把兄弟。1902年夏天，周云祥聚集义士百余人宰牲焚香，结拜盟誓：“大众同心，祸福共之”，表明“反清仇洋”的决心。但因为被清军知晓，不得不离开临安，避难于朱家所开的锡矿上，伺机而动。周云祥的把兄弟也随之而至，势力日益增强。一天，周云祥请求同乡朱朝瑛资助钱款用来购买枪支，朱朝瑛慷慨赠给100银元。日后当地民间流传甚广的《周大麻点兵歌》中留下了这样的歌词：“二月点兵二月八，临安出了个周大麻。窝养全靠朱恒泰，老和尚不利大花（花银）。”
到了第二年初，前来捉拿周云祥的清军部队被打得落花流水。起义军打着“官逼民反，除暴安良”的旗帜，占领了建水城。但起义并没有延续多久。1903年5月17日以后，大队清军相继开拔到建水，将城墙团团围住，起义形势逆转，周云祥被杀害，起义遂告失败。
出于对同乡的同情与交情，加之为了维护自家经营矿山的利益，朱朝瑛在这一系列事件中选择了对周云祥领导的起义进行支持。而在风雨飘摇的大清王朝统治末期，谁也无法知道事态的发展，起义存在着极大的成功可能。基于这些原因，朱朝瑛赠送给了周云祥100银元购买枪支，这一举动为朱家招来了第一次抄家的厄运。
起义结束后，朱朝瑛因“窝匪”与“通匪”嫌疑，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走四川，投靠弥勒富商王炽在重庆经营的“天顺祥”商号，以观时局变化寻求转机。在他出走后，朱家起初被迫认捐白银3万两，其后所有财产被尽数查抄没收。这时候，距离规模宏大的朱家花园完工尚有7年时间。凭借与王炽家族的交情，王家为朱家赎回了家产，但朱家家道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1]
朱家族人 艰难复兴
|
古镜中，朱家花园大门颇有气派，依稀可以窥见从前的繁盛景象
出逃后的朱朝瑛游历日本，并在几年后重新时运亨通起来。
从日本回国之后，朱朝瑛到广西开办锡厂，然后投靠担任吉林巡抚的亲戚——华宁人朱家宝，担任幕僚。随着朱家宝的职务升迁，在1909年告假回乡为母亲庆祝60大寿之时，朱朝瑛已经升任道府盐运使，官至二品，以达官贵人的身份回到自己曾经逃离的老家，朱氏家族又得以东山再起。
在回乡时，朱朝瑛就受担任广东都督的同乡、哈尼族土司龙济光所托，在建水招募新兵，准备调往广东补充驻粤龙军。此时，朱家已不仅是当地的富豪，也开始成为手握重兵的关键人物。当武昌起义的消息传入建水之后，临安当地革命党人极力劝说朱朝瑛利用自己手中的兵力和影响力响应革命。曾在日本接受过革命思想的朱朝瑛决定参与起义。在蔡锷发动云南“重九起义”的第二天，朱朝瑛等人相约当晚8点起义，兵不血刃占领了临安城。这次决定，成为了让朱家日后政治前途达到顶点的转折点，但也为日后的衰落埋下了伏笔。
在1911年南军军政府成立后，朱朝瑛被推举为南军都统，率领军民镇守临安城，并在此后的几场战役中大败清军。由于战功卓著，朱朝瑛当选为中华民国国会议员，并出席了1913年在北京召开的首届国会。蔡锷南巡至临安，为其题书“做事需凭肝胆，为人莫负须眉”的楹联，并由省政府报请批准，授予朱朝瑛中将军衔。至此，朱家的政治发迹达到了历史上第一个顶峰。而朱家也从此挂上了一块“中将第”的匾额，显赫一时。
然而，就在朱家政治、经济影响力达到顶峰之时，一桩与团山张姓后人有关的命案，又为朱家的前程投下了阴影，并成为了朱家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朱张两家的恩怨情仇
大宅子的建筑全都造型优美，斗拱飞檐，屋角起翘，诗词、楹联、绘画、书法、雕刻等装饰手法营造出浓郁的艺术氛围
就在朱氏家族家势如日中天之时，在个旧开锡矿的团山张姓商人也先后发迹。朱家大兴土木修建宅邸的同时，团山的山包上也一片繁忙，大院豪宅从这个小村子里冒了出来。其中就有一个日后挂上了“将军第”匾额的大院子，以及“张家花园”这个在建水规模仅次于朱家花园的大型民居建筑杰作。大宅子的建筑全都造型优美，斗拱飞檐，屋角起翘，诗词、楹联、绘画、书法、雕刻等装饰手法营造出浓郁的艺术氛围。
在诸多华丽的大宅院中，“将军第”的修建者，为在个旧担任国民军第四营管带的张和。
张和自幼丧父，年仅6岁时，因为家境贫困跟随堂兄到个旧学习矿业。长大后因性情豪爽，胆量过人，有英雄气概，做事公正，善于与人排解纠纷，而在临安、个旧一带声望渐起。相传多年的积案，在经过他的调和后，当事双方都常常能当场接受。在辛亥革命后，个旧土匪趁机打劫，张和招募一个营的官兵，有效维护了当地治安，受到蔡锷的器重。
1912年12月5日深夜，张和被人枪杀。但究竟是谁杀害了张和，官府并没有给出一个说法。在其后的报刊上，除记者关于张和被杀一案的报道外，还有张母自费刊登的一则广告，广告内容中点名朱小桂为主谋，布告天下，希望寻得真凶。这则广告在报刊上连续刊登了一个月。张家人十分清楚，朱氏家族的朱朝瑾是当权派，官官相护不易触动，只能拿朱家的小人物朱小桂开刀。
经过近一年的审讯后，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事件的起因是朱朝瑾霸占了张家以及另外一个家族的矿山，强夺矿洞。而朱朝瑛的儿子朱小桂在自家开设的茶楼里，强拉滇剧女演员。在被张和谴责干涉后，朱家叔侄怀恨在心，遂指使族人朱明彩将张和枪杀。
案件侦破后，朱明彩被枪毙，朱小桂出逃广东投奔朱朝瑛。而朱朝瑾在1914年突然暴病身亡。此时的朱朝瑛虽有一个“中将”衔，却因到北京参加众议院会议时袁世凯下令解散国会，被逐出北京，正在广东投靠龙济光，“中将”的空衔并没能让朱家在这场较量中占得上风。朱家发迹后，第一次面临政治上的危机。
一样的匪患 不一样的命运
|
当年与朱家几乎势均力敌的团山张家后人，正用稻草编织一些小手工艺品售卖
匪患让朱家再次遭受洗劫。在同样的匪患中，张家的妇孺齐心让家族的财富神话得以续写。
就在朱家被搜查半年后，一批土匪涌入县城抢劫朱家商号。当发现商号并没有太多财物后，又涌入朱家宅院明目张胆抢劫。朱氏家人见土匪来势汹汹，连忙拖儿带女走后门躲避，未造成人员伤亡。但家中值钱之物在这场劫掠中被抢走不少。事后朱家报官请求警察追捕土匪，无奈官府说警力微弱，不能敌贼，不敢前去追捕，朱家只能自认倒霉。虽然拥有别人羡慕的政治头衔，但没有实权的朱朝瑛在这样的一次次事件中，却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保护，沦为他人的笑谈。
就在朱家被土匪洗劫的时候，团山的张家同样遭受了一场匪灾。但当土匪们准备下手时，张氏族人早已借助外乡源源不断流回村里的钱财，购买枪支构筑围墙，将村庄变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城堡。除了村庄有围墙之外，东西南北四座寨门都有射击孔。留守在家中的妇孺们被动员起来，当土匪来袭的时候，这些裹着小脚的妇女就拿起枪守住要冲。隔着墙的土匪只听见墙内脚步声不绝于耳，却不知道这是她们手脚并用拿着拖鞋到处乱敲的虚张声势之举。弄不清情况的土匪不敢贸然动手强攻，只敢悄悄架起梯子顶着铁锅准备翻墙。但当铁锅在墙头露面的时候，寨门制高点的妇女就开枪射击。土匪连攻7天7夜也未能进村一步，反而还损失了20来人。
就在妇孺们苦撑的时候，远在个旧的张家人也集合起了地方武装，星夜赶回增援，准备在第二天兵分两路，一路直捣土匪老巢，另一路包抄土匪。但久攻未果的土匪此时已无斗志，在乡绅调和下与团山村讲和。带兵回团山增援的军官因为没在危难时刻解救家乡，在建水县城拔枪自杀，用自己的生命对古代士大夫们身上“士”的精神做了最独特的演绎。
团山人在给了土匪一笔抚恤金后，团山村得以恢复太平，继续经商过日子，未卷入到此后复杂的局势中。土匪此后也不敢再来骚扰村民的生活。如今在参观团山的民居时，仍然可以看到几乎每一个大宅院的大门左右两侧，都留有常被游客忽略的射击孔。导游说，这是当年大户人家用来防止匪患的最后一道防线。 记者 冯兴杰/文 实习记者 董玖永/图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