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uly 31, 2010

唐家岭拆迁 打工子弟学校第五次搬家

唐家岭拆迁打工子弟学校第五次搬家
   7月29日,拆迁的兴旺学校的校园内,站在正在志愿者的画——“生命树”前,陈传华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委屈与悲伤,掩面而泣。

唐家岭拆迁打工子弟学校第五次搬家
工人正在拆除兴旺学校。

  建校16年,兴旺学校搬了四次。

  2001年,由于规划占地,刚刚发展起来的学校要重头再来。第一次搬家,陈传华相中了农民工聚集地唐家岭。因为时间仓促,她租下一处民房改建成教室,但租金年年涨。“吃不消”的陈传华又搬了两次家。

  2004年,经人指点,陈传华“厚着脸皮”找到唐家岭村大队书记求助,终于租到了现在的校址。虽然校园小了很多,只有三排房子隔成六个年级,但租金也便宜了很多。

  2006年,北京刮起了“打工子弟学校取缔风暴”——取缔不合格打工子弟学校,并将学生分流到公办学校就读。

  当年的7月4日,没有获得审批资格的兴旺学校也收到了“告知书”:

  “经查实,陈传华未经海淀区教育行政部门批准,擅自在唐家岭村举办兴旺学校的行为,违反了有关法律,并在责令改正期内仍未达到《北京市中小学校办学条件标准》中的基本要求,该校将被责令停止办学……

  为了切实保障来京务工就业农民子女在京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利,使他们享有与首都儿童少年同等的受教育的条件和机会,请家长或监护人自本告知书发布之日起一周内持本人在京暂住证、在京实际居住证明、在京务工就业证明、户口所在地乡镇政府出具的在当地没有监护条件的证明、全家户口簿,向暂住地的街道办事处或乡镇政府提出申请,并持街道办事处或乡镇政府开具的‘在京借读证明’到暂住地的唐家岭小学联系就读。”

  与前几次搬家不同,这回陈传华没有四处托人求情,而是坐等取缔。“能进公办学校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学校关了,我就回家做生意去。”陈传华挺想得开。

  可最后期限过了,依然不见有人来取缔,家长们也纷纷找来,表示自己的孩子还在兴旺读书。

  “是那些证明难住了家长。”陈传华说,兴旺学校的学生家长大多从事买菜、种地、保洁、收废品等工作,没有人能给他们开具所谓的“就业证明”,放弃现在的工作回乡开证明、取户口簿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他们宁愿交学费,送孩子上打工子弟学校,“只图个省心”。

  于是,“不具备北京市中小学办学基本条件”的兴旺学校,一直走到了今天。 土井的世界 北京西北五环外的海淀区上地科技园区如今已经闻名全国,从这里向北12公里,有个叫土井的地方,与上地相比,这里是另外一个北京,另外一个世界。记者的车子在一片片红砖平房里穿梭,感觉这里有两多:垃圾多,孩子多,一堆堆,一群群的。

  而这一切,被四周茂盛的灌木和绿色的栅栏隔成了另外一个世界。兴旺学校90%的学生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接近11点钟,7岁的王颖(化名)喝了一碗粥,便满头大汗跑出父母租住的小屋,奔向巷子里女孩子们聚集玩耍的“游乐场”——一条狭长的巷子。

  “我语文拿了100分,得了进步奖。”

  “有什么了不起,我去年就得过进步奖了,明年我要拿三好学生。”

  “你们暑假作业都做完了吗?四本练习册我都做完三本了。” ……

  7、8岁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最愿意攀比的除了裙子就是学习。

  “学校要关门了,你写作业给谁看呀?”有个男孩子不服气地哼了一句。

  王颖狠狠地瞪向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孩子们一时鸦雀无声。

  6月30日,兴旺学校提前放假,王颖认真地系上了红领巾、老师们穿上了漂亮的衣服,聚集在操场上。

  王颖记得,陈校长亲自把成绩单发到她手里,还捏了捏她的小手。

  “大家都看到门口贴的告示了吧?唐家岭改造,学校马上要拆迁了。不过,我一定找到新校址,希望你们认真完成家庭作业,开学后要检查……”王颖第一次看到平素总笑盈盈的陈校长哭了。

  “陈校长说了,能找到新校址,到时你不完成作业,罚你抄书。”王颖像个小老师一样严肃。

  被王颖抢白的男孩子涨红着脸:“开学我就回老家去读书了,那里东西便宜,上学也不用交钱。”

  “可你不能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了呀?”站在一旁的小莲(化名)耸了耸瘦小的肩膀,“我妈说我们得搬家了,原来我们住回龙观村,后来那里拆了,我们就搬到唐家岭,现在这里再拆,我们就搬到昌平去。”

  为什么不选公办

  当地人提起兴旺学校都说:“学校不大,只有300多名学生,16名老师。” 可这个“不大的学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间教室都有暖气和电扇,黑板上挂着玻璃钢制成的五星红旗;朝北的一排耳房里,有电脑教室、音乐教室、绘画教室,还有图书室。

  张振英在兴旺学校当了3年多“全科”老师,像她这样语文、数学、体育、美术一把抓的老师很多,只有英语老师“最金贵”,属于单科设立。自从成为首都师范大学党员研究生实践基地后,每周有志愿者教学生课外读物,教学质量明显提高了不少。

  据了解,打工子弟学校教师素质参差不齐,初中、高中、中专、大专都有,绝大多数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学课程,没有教师资格证书,缺乏教学经验。

  “‘体育场地应当满足相应学校规模所需的200米(或300米、400米)环形跑道和100米直跑道用地,以及篮排球场地、器械场地所需用地……’单凭这一条,我们就注定与‘办学许可证’无缘了。”张振英紧紧捏着2005年北京市8个部门联合下发的《北京市中小学校办学条件标准》,封页皱起了一个角。

  然而,“非法”的兴旺学校却有一群“忠实”的家长。与公办学校相比,他们更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读书。 体贴负责是兴旺吸引家长的主要原因之一。

  “兴旺学校除了教书育人,有时候更像个‘保姆’。”在兴旺学校,许多家长早出晚归,没有时间接送孩子。于是,陈传华与丈夫买了辆二手面包车,每天早晨六点多就开到土井的各个路口接学生,晚上再把学生送回去,看着孩子们跑进家门,夫妇二人才会离去。

  “虽然北京市规定,公办学校要接收打工子弟,但我们的孩子还是挤不进去。”刚一听说兴旺学校要搬走,王生永就跑到附近惟一的公办学校——唐家岭小学联系孩子入学的事。

  当王生永毕恭毕敬地把孩子的学籍卡递过去的时候,却被对方一把推开了,“我们不收插班生。” “那新生总可以吧?”有个家长兴奋地问道。

  “今年我们只招两个班,67名学生,现在本地孩子都满了,接不了外地生源。”对方摇了摇头。

  “交赞助费可以吗?”那个家长有点儿急了。

  “不行,上边查,我们麻烦就大了。”对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事实上,一些学生家长了解到,一些公办学校也还是可以接收外地学生的,只是,动辄好几万元高昂的赞助费,根本不是这些家庭能够承受的。 进不了公办学校,到民办学校试试呢?

  王生永又跑了周边几家民办小学,高昂的学费让他打了退堂鼓:每学期800元到1000元的学费,是兴旺学校的一倍。“两个孩子,每学期就要交2000多元,那我得卖多少煤才行啊!”以运煤为生的王生永掰着手指头算起了账。 还有一个人们不愿启齿的原因:不少孩子没有户口。

  “这些孩子绝大多数在北京出生,家长觉得回老家上户口太麻烦,想等到孩子上中学,不得不要户口了,再给他们上。有些干脆是‘超生游击队’的,上户口意味着被罚款。”一位老师无奈地说,在打工子弟学校就读,不需要看户口簿,让这些家长感到安全。

  7月28日,王生永和柴光农接到陈传华的短信:学校已找到新校址,在六里屯。

  所谓新校址,目前也只是一座厂子闲置的库房,需要大大改造一番。“这回,还能像16年前那样,一切从头开始吗?”陈传华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件得之不易的库房,是陈传华和丈夫开着破旧的面包车,满世界乱转中无意闯入的。

  “厂长人很好,开始人家也很为难,不愿意租给我们。前面是厂房,后面如果成了学校,孩子们乱跑,厂子也怕出问题。”

  对陈传华来说,被拒绝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这一次,她一如既往地继续坚持着。孩子们没学上,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艰辛,和人家好商好量谦卑地求情……所有这一切,总会打动好心人。于是,在新学期到来之前,陈传华租到了校舍,只是,偌大的库房,要好好规整一番,这至少需要几万元钱。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好消息。很快,那些等着上学的孩子们从父母那里知道了,下学期他们有新校舍了。王颖偷偷告诉小莲,她每天都要抱着中国扶贫基金会送给她的“爱心包裹”才能入睡:一支粉色的书包里,塞满了文具、书本,还有一只可爱的吉祥物“抱抱”。“等开学了,我就背这个新书包到兴旺学校去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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